實習記者 | 袁 穎
編輯 | 孟佳麗
2020年6月，臨近畢業的周星經過3個月的考慮，最終還是決定放棄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碩士的offer，選擇留在國內工作，“我現在覺得沒有必要把自己限制死，一定要本科畢業以后就去美國讀研?！睂τ诖髮W所給出的網課和延遲開學這兩種方案，周星也無法接受，“無論是上網課或者縮短項目時間，都讓我覺得80萬的花費有點不值得?！?/p>
放棄留美，對于周星而言并不是個容易的決定，為出國做準備，她從大二就已經開始。大二下學期周星開始規律地練習英語的聽說讀寫，每周兩次找德國留學的姐姐練習口語，并通過廣泛地涉獵英文報道和文章來加強閱讀能力。到大三下學期，周星已經完成了一次雅思、兩次托福以及一次GRE的考試。
之后，她和所有打算赴美留學的人一樣，開始自己的申請計劃，為了省下那筆金額不低的中介費用，她全程自己操作，從準備資料到發送申請，持續了近4個月。
然而，就在她今年2月份拿到offer開始，一系列的變化接踵而來。
首先是美國大范圍擴散的疫情使得學校正常的學習進度中斷，留學生不得不考慮接受網絡授課的方式，而同時，疫情在美國的傳播速度之快，影響范圍之廣，以及美國政府面對防疫的反應遲緩等現狀都成為準留學生即將面臨的風險。
美國多所學校采取停課措施，并要求學生搬離校園。
疫情的大范圍傳播同時也進一步激化了中美兩國之間的矛盾，讓原本就日益緊張的關系陷入了低谷。今年2月以來，美國政府先后出臺了一系列針對中國的入境限制臨時舉措，主要包括：2月2日起暫不允許過去14天曾到過中國的外國人入境美國；5月29日，美國政府宣布自6月1日起對部分持F或J簽證的中國留學人員實施入境限制措施。
此外，7月6日美國移民及海關執法局還發布了新規定：2020年秋季選擇100%在線授課的F-1及M-1簽證持有者，將會面臨被迫離開美國的風險，規定一出，引起軒然大波，哈佛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更是在第一時間就向法院提起訴訟。根據最新消息，在當地時間7月14日，這場訴訟有了結果，美國政府已經同意撤銷其針對國際留學生的簽證限制政策。但前后這一系列對留學生的頻頻制約也讓即將留美的學生和家長開始重新思考這個問題——還要不要留美？
為什么大家都選擇美國？
一直以來，美國始終是留學生的首選，選擇去美國留學的人大約要占到留學生市場的1/3。
美國愛與思學院聯合創始人、副總裁劉震從事留美服務已經16年，在他看來，領先的教育質量和充沛的教育資源一直以來都是學生選擇留學美國的首要原因。在2020年的世界大學QS排名top100中，美國高校有29所，而在top200中，有46所學校來自美國，在全世界排名第一。
楚立從一開始就把出國作為目標，一方面他不想本科畢業就參與工作，另一方面他也希望能夠獲得更好的教育，出去開闊眼界。在他看來，目前美國的教育水平還是領先于其他國家，甚至在留學圈子里還有一個“鄙視鏈”，“美國大于英國，英國大于歐洲其他國家，然后大于澳洲，當時我就覺得如果能去美國的話是最好的?！?/p>
相對于英國、加拿大、澳大利亞等國家，美國高校更注重基礎教育，對學業要求也更嚴格。教授對于布置的作業、小測驗、期中考、期末考都有嚴格的規定，因此學生必須要用非常認真的態度對待自己的學業。假如有敷衍的情況，就有可能面臨被勸退的風險。所以美國大學畢業生就業時往往也有很強的競爭力。
這也是楚立選擇去美國留學的一個重要因素，他認為對于自己就讀的傳媒專業來說，相比于英國和歐洲其他國家多為一年的學制，美國大多數研究生的兩年學制讓楚立有信心能學到更多東西，這樣的經歷會對未來回國之后的就業有更大的幫助。
此外，在2020年一系列黑天鵝事件之前，美國始終擁有比較積極的移民政策，能為留學生提供一條留美發展的道路。相比英國、澳洲以及加拿大等國家，美國產業更發達，擁有眾多世界一流企業，每年都會產生大量實習和就業需求，因此留學生更容易獲得就業機會。
要不要留美？充滿了矛盾
除了無法替代的教育優勢和就業優勢，讓許多人難以放棄出國的，是漫長的準備時間和昂貴的投入成本。
像周星和楚立這樣希望本科畢業后就去美國深造的學生，為留學所做的準備往往從大二持續到大四，兩年時間里他們需要通過語言考試（托福/雅思）和GRE，一次考試的費用在兩千元上下，達不到目標成績還要經歷一次次重考。
以楚立為例，他先后考了四次托福、兩次GRE，光報名費就花了上萬元，而復習資料和考試資料同樣也是一筆不可忽略的支出。到了大四申請季，申請費用以及留學中介費用則又是不少的花費。通常來說，留學中介費在2萬元到10萬元不等，其中專門服務于美國留學的中介機構收費普通高于其他國家，平均在5萬元以上。
武安的孩子今年在一所國際學校上高二，這就意味著孩子將來無法參加高考，只能出國讀書。武安記得在孩子剛入學的時候，學校就已經跟家長明確了學生未來出國需要做的準備，以及花費，“走不了回頭路，風險都給你講得清清楚楚?！?/p>
由于做生意打交道的更多是美國客戶，武安對于美國的教育環境和條件比較熟悉且認可，因此從高一開始，他們就已經依照著美國高校的申請條件按部就班地準備起來。從高一開始，武安的孩子就已經備考托福，同時武安還找了專門的留美中介機構來指導申請學校，武安粗算了一下，前后已經花費近20萬元。
本來在今年4月，武安的孩子就應該前往美國高中學習，但由于無法辦理簽證，這個計劃如今被擱置。因為疫情，今年上半年，多個國家的簽證申請處于暫停受理狀態，而美國是最早停止在華簽證業務的國家。從2月3日起，美國駐北京大使館和美國駐成都、廣州、上海和沈陽總領事館均暫停受理常規移民和非移民簽證的面簽服務。2月12日起，美領館停止受理所有簽證類型的免面談申請。隨著疫情的加重，3月20日美國國務院-領事事務局通知，自當日起，美國駐各國的大使館和領事館取消所有常規的移民和非移民簽證的面簽服務，僅提供緊急和關鍵任務簽證服務。
在這樣的局面下，武安不得不為孩子選擇英國和加拿大作為備選方案，如果孩子在高三畢業前仍然無法順利簽證，那她將放棄美國。
而主觀上，隨著美國疫情失控、種族矛盾的激化，以及美國當局頻頻拿留學生開刀等現狀，都讓武安這樣的學生家長們感到擔憂，當被問及未來是否同意孩子在美國繼續深造或是就業，武安持否定態度。
未來，留美還是不是一個好出路？
事實上，學生和家長對于留美態度的變化并不是在今年才出現，在劉震的觀察中，轉變起始于2018年的中美貿易摩擦。從那時起，就陸續有家長向他表示過擔憂，主要擔心的是小孩未來在美國的學習和就業是否會受到國際關系的影響。
尤其從今年開始，隨著美國當局對留學生的頻繁動作，也屢屢引起留學生及家長的恐慌。就拿最近7月6日美國移民及海關執法局發布的留學生公告來說，一經公示，就在留學生群體引起軒然大波，更是遭到美國多個高校的強烈反對，哈佛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更是在第一時間就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法院頒布限制令與禁令，阻止這項新規。之后，加州系大學及各大名校也相繼加入了這場抗議?！懊绹姆煞ㄒ幉皇切姓斁终f了就可以決定的，這一定會是一個博弈角力、討價還價的過程。留學生目前為美國經濟貢獻了450億美元，額外支持了46萬個就業崗位，特朗普行政當局針對這一群體開刀，勢必會引起反彈?！眲⒄鸬呐袛嘁呀浀玫搅蓑炞C，在7月14日，美國政府同意撤銷留學生簽證新規，但很多人打算留美的決心也已經被動搖。
美國多所高校反對留學新規。
最直接的結果就是選擇留美的中國學生人數的變化。根據IIE（The Power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給出的數據顯示，2018-2019年度，中國留美學生人數增長了1.7%，相比前幾年明顯增速放緩。而新東方前途出國聯合全球市場調研公司Kantar Millward Brown、支付公司Visa等多家機構共同發布的《2020年中國留學白皮書》顯示，在今年，英國以42%的占比首次成為中國學生心中的“首選留學目的國”，超過占比37%的美國。在此之前，連續5年的數據顯示，美國始終是中國留學生的主要選擇。
疫情、種族矛盾、中美關系惡化等問題讓留學美國成了“高?！边x項，也讓各個留美中介機構和培訓機構跟著遭殃。劉震告訴《第一財經》YiMagazine，他所從業的留學中介服務機構，從年初到現在訂單量與去年同期相比下降了90%，為了維持生存，機構裁掉了三分之二的員工，“我們現在主要給在美國的高中生和本科生提供學術、生活和就業指導上的服務，來維持我們的收入，但是傳統只做留學中介的機構，應該倒了十之八九了?！?/p>
盡管留學形勢比較嚴峻，美國高校的態度卻因此變得寬松，劉震告訴《第一財經》YiMagazine，目前美國學校為了鼓勵留學生申請，推出了一些學費折扣優惠。傳統的趨勢是美國學校每年的學費會有3%到7%的漲幅，而今年由于疫情影響只能線上授課，許多學校都開始在學費上給出優惠。
此外，在幫助學生申請的過程中，劉震的主觀感受是許多美國學校的錄取門檻降低，今年學生的錄取結果都要優于往年。
從短期來看，劉震認為行業狀況的最低點還沒到來，之后美國留學情況或許還更加嚴峻。但站在長期角度看，他仍然對中國學生赴美留學持比較樂觀的態度，他認為國際形勢本來就是瞬息萬變，中美關系不會一直處于冰點，而疫情也會慢慢好轉，對于來美國讀中學或本科等時間周期更長的學生來說，美國仍然具有不可替代性。而對于在美國項目時間較短或者專業更為敏感的研究生來說，其他國家的替代性會更大。
那么，回到最初的那個問題：還要不要留美？你是否有了答案？
(文中周星、楚立、武安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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